夏天, 穿上短袖衫, 疤痕便暴露出來。 有好事者問其來歷, 我取笑說, 小時侯, 家裡窮, 討飯時給地主老財的狗咬的。
此乃玩笑。 憑我的年齡, 與地主老財毫不相干。 不過, 被狗咬的是千真萬確。
那年, 我大概十歲, 春天。
幾天的陰雨連綿, 人們在家裡悶得夠嗆。 雨一停, 大家紛紛出來放風解悶。
鄰居的院裡, 聚了幾個閒聊的人。 那時的農家院, 敞開著, 沒有圍牆, 沒有大門。 院裡閒聊的以女人居多, 有的納鞋底, 有的打毛衣, 都站著。 地上濕粘, 沒地兒坐。
當我從這院子前經過時,
白白的紗布做成吊帶, 掛在脖子上, 將胳膊高高吊起。 鄰居家的人——狗的主人, 送來雞蛋和槐樹枝。 槐樹枝煮雞蛋, 每次三個, 連吃三天。 一時間, 我成了街頭巷尾、親友四鄰輿論關注的焦點,
對我被咬的原因, 家裡進行了調查。 這是一隻母狗, 生下小崽有一個月。 前兩天, 我的一個同齡的夥伴, 到他家去玩, 耍弄小狗, 並最後抱走了一隻狗崽。 當時狗非常激怒, 但由於主人的鎮壓, 狗未能施行報復, 一直懷恨在心。 可巧並可腦的是, 那夥伴的個頭、頭型都和我差不多, 尤其是上身穿的, 都是一件相同的紅色的、漫頭套的絨衣。 因為我離狗的家更近些, 所以我理所當然、首當其衝的成了狗復仇的對象。 我當了一回替身。 這真是天下第一奇冤!
狗是記仇的。 我開始對狗這樣認識。
又有一件事, 加深了我對狗的這種認識。
一次, 我正在等公交。 忽見人行道上有狗在追著一個騎三輪車的人狂吠。 起初, 狗只有一兩隻, 接著三四隻、五六隻。 它們義憤填膺、同仇敵愾、爭先恐後、怒不可遏地怒吼著, 狂奔著。 一直追到很遠, 很遠, 窮追不捨。
我很迷惑。 心裡想, 這人如何跟狗結下這麼深的不解之仇?問門面裡狗的主人。 答曰:是個賣狗肉的。
此仇不報, 誓不甘休。 此仇不報, 誓不為狗!這些狗東西, 還真有些原則, 有些血性!
回顧這些事時, 我常想, 狗類還真是個敢愛敢恨、大愛大恨、是非明確、愛恨分明的種族。 它們不象人類, 講究只有永遠的利益, 沒有永遠的敵人;講究能屈能伸、委曲求全;講究事不關己, 高高掛起, 明知不對,
世間萬事萬物, 天造地設 , 各有神韻, 各有法則, 各行其事, 各領風騷!世界真是奇妙得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