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樓下, 我撿到了一隻貓。 在一個暴雨的黃昏, 大雨撲面, 卻依稀聽到細細的嬰兒哭聲般的貓叫。 樓簷下雨地裡, 一隻貓縮成了小小的一堆, 透濕, 瑟瑟發抖, 仿佛正在寸寸融化, 聽見人聲, 它仰起烏濛濛的面孔, 亮晶晶的圓眼睛盯牢我。 我一把抄起它, 雨衣一裹沖上樓去, 隔著塑膠布, 懷裡一團顫抖的熱。
洗過澡, 調碗黑芝麻糊灌下去, 它顯是餓慘了, 連碗都舔得乾乾淨淨, 而它突然想起警惕, 仰頭, 在一圈人頭的環繞裡, 左看看右看看, 步步後退, 突然一個箭步——我們齊聲驚呼——它直撲櫃底, 半晌, 小心翼翼探出頭來。
它便這樣留下來, 我們叫它咪咪。 每次門一開, 它已閃電般地沖上去, 兩隻前臂緊緊擁住回家那人的腿, 如此真摯熱烈, 讓我們的每一顆心都酥成一團。 咪咪只有一個怪癖——不肯下樓。
那天, 媽抱了它想下樓去曬曬太陽。 才出門, 它便焦躁不安, 一步步沿階而下, 它一路張惶地扭來扭去, 尾巴直搖, 小爪子拼命抓爬。 媽覺得奇怪, 手一松, 它飛一般沖回樓上, 一頭撞在紗門上, 良久驚魂甫定。
晚上媽說起, 我們都不信。 我隨手抄起它:“咪咪, 我們下樓玩。 ”它仿佛聽懂了, 嚇得一聲銳叫, 一擰身, 便躥進床底。 我不服氣, 伸手抓它, 它急得“咪咪”直叫。 在床底的黑暗裡面, 一隻貓竟可以有這樣哀懇的眼神, 我不由定住了。
而咪咪很快失寵, 因為春天來了。
第二天早餐桌上, 全家人黑眼圈對大呵欠, 對咪咪異口同聲地訓斥, 咪咪仿佛也知道做錯了事, 縮著頭, 尾巴白旗一樣招展投降。 然而一旦入夜, 又開始一展歌喉。 最後所有的耐心都用到了極致:“反正是撿的, 送人吧。 ”
與朋友聚會中, 我打探有誰想收養一隻貓, 朋友漫不經心:“扔了算了, 你家住幾樓?把貓帶下樓去, 兜幾圈就行了。 樓房都差不多, 貓絕對找不回去的。 ”
他的口氣那樣輕鬆, 我卻怔住了, 仿佛懷中仍有一團顫抖的熱。